Mostly Harmless

Mostly Harmless

银河系的历史被整得有些稀里糊涂的,原因有很多:一部分在于那帮试图把它记录下来的家伙有点糊涂了,但同时也因为确实发生了不少稀里糊涂的事儿。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2-3. Accessed: 6/15/2013


春天同样名不副实。纽约人多半喜欢叽里呱啦地吹嘘他们的春天有多么好,可如果他们当真了解哪怕一丁点儿关于春天的好处,他们就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至少五千九百八十三个地方,它们的春天全比纽约强,而且这还只是统计了同一个纬度。   不过呢,秋天,它绝对是最糟的。很少有什么东西能烂过纽约的秋天。住在老鼠消化道里的那些生物对此或许会有些不同意见,但对住在老鼠消化道里的东西你还能指望什么?所以它们的意见当然可以而且应该置之不理。在纽约,秋天的空气闻着就好像有人在里头油炸山羊似的;如果你非要呼吸不可,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开一扇窗户,把脑袋伸进哪栋楼里——千万别直接闻外面的空气。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89-94. Accessed: 6/16/2013


按照星象学的说法,天上飞的那些个大石头比你自己还清楚你会遇到什么事。现在天上突然多出来块以前谁都不知道的大石头,这下子,星象理论怕是要吃点瘪了吧?   有些个计算肯定是不能算数了,对不?   那一大堆的星象图、行星运动图又怎么说?咱们都知道当海王星在室女宫的时候会怎么样,以及诸如此类的事。这是过去的星象理论。可当鲁珀特上升的时候又会怎么样?整个占星术是不是都得重新来过?或者我们该不该干脆承认,这一切其实不过是堆猪食,大家还不如都转行养猪算了?说到底,养猪这一行至少还有些理性基础。如果三年前咱们就发现了鲁珀特,哈德逊总统会不会把星期五的波森莓点心改到星期四吃?大马士革会不会还立着没倒?等等等等。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210-17. Accessed: 6/16/2013


她把电话簿放下,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把它一路带到了浴室。她把包放下,拿出装隐形眼镜的塑料匣子,没有隐形眼镜,无论是剧本还是自动提词机她都别想看清楚。   她把两个小塑料片贴进眼里,心里暗想,如果生活真教会了自己什么,那就是有时候你不应该回去拿包,有时候你应该回去。只不过,它还没教会她应该怎么分辨这两种情况。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336-39. Accessed: 6/16/2013


无论如何,这粒中微子击中了什么东西。你可能会说,从全局的角度看这恐怕没什么太要紧的。可讲这种话的问题在于,你嘴里吐的全是斜眼野猪的唾沫。在宇宙那么复杂到恐怖的地方,一旦有什么事真的发生了,凯文才知道它最后会闹成什么样——这里的“凯文”是指任意一个对啥都啥也不知道的个体。 这个中微子击中了一个原子。 这个原子是一个分子的一部分。这个分子是一个核酸的一部分。这个核酸是一条基因的一部分。这条基因又是一份遗传配方的一部分,它会成长为……结果就是,一株植物最后多长出片叶子。地点是埃塞克斯郡。或者说,是那个在经过了没完没了的废话以及当地许多地理学性质的困难之后将会变成埃塞克斯郡的地方。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361-67. Accessed: 6/16/2013


《指南》的这一任主编,斯塔格亚-兹尔-多哥,是个情绪失衡的危险人物,对于胆敢走进自己办公室的下属,如果他们手头没有新鲜出炉,校对完整的稿子,斯塔格亚绝对抱有带谋杀性质的想法。他还装备了一组激光定位的枪炮,跟门框上特制的扫描仪相连,扫描仪可以侦测出任何仅仅带着各种及其充分的理由就胆敢跑来他办公室的人,如此一来就保证了很高的出稿率。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614-17. Accessed: 6/16/2013


这是张“我-真是-我”,竟然把它随随便便地丢在钱包里,哈尔可太不聪明了。不过这种傻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如今这世道,随时都要你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确定无疑地证明你的身份,光这个就能让生活变得极其吃力,更别说你还要面对诸如“作为一个有意识的理性生物应该如何在一个从认识论上看相当模糊的物质宇宙里运转”这种更深层次的存在主义问题。就说提款机吧。提款的人排成长龙,无所事事地等着读取指纹,扫描虹膜,从脖子后头的皮肤取样,然后进行即时(或者说接近即时——在单调乏味的现实里这一步其实长达六七秒钟)基因分析,接下来再回答一箩筐布满陷阱的问题;有的是关于那些他们自己都不记得有过的亲戚,有的是关于他们喜欢的桌布颜色。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过周末想取点闲钱。如果你是想贷款买辆喷气式汽车,签署个导弹协议或者为整个餐馆里的人买单,事情真的可能演变成一场重大考验。 于是就有了“我-真是-我”。这里面记录着你的每一项资料。你的身体你的生活现在都可以存进一张全能读取卡,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因此也代表了科学技术最最伟大的胜利——它不仅战胜了它自己,也压倒了普通人的简单常识。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675-85. Accessed: 6/16/2013


阿瑟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勉强笑了一声。他瞅瞅自己的老古董手表,轻轻晃了晃,给它上紧发条。按照阿瑟自己的时间尺度计算,他辛辛苦苦地跑了一年才到了这地方。也就是说,距离芬切其在超空间里遇上事故已经一年了。上一秒钟她还跟他一起坐在蹦弹喷射机上;下一秒飞船来了个再正常不过的超空间蹦,他扭过头去时她却已经不见了。座位甚至都没有温度。她的名字甚至都不在旅客名单里。 他跑去申诉,航空公司对此非常紧张。太空旅行时总会发生大把的怪事,其中不少都能让大把律师赚个盆满。他们问阿瑟他和芬切其来自哪个银河星区,他回答说ZZ9复阿尔法,结果他们立即完全放松下来,那模样阿瑟一点都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们甚至还笑了笑,不过当然是很有同情心的那种笑法。然后,他们把票务合同里的条款指给他看,上头写着,建议任何产生于复区的生命形式都不要做超空间旅行,否则后果自负。这事儿,他们说,宇宙人都知道。然后他们摇着脑袋,轻声哧哧笑了。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732-40. Accessed: 6/16/2013


福特这个人,如果他的账目主管看过了他递上去的开销明细,却没有一边深呼吸一边拉响警报封锁所有出口,那么福特就会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职责。但当真去偷东西就是另一码事了。偷你的雇主,那就是在咬喂养你的手。使劲地吮吸它,甚至挺亲热地轻轻啃几下都是可以的,但你不会真的咬。因为那只手是《指南》,所以你不会这么干。《指南》是神圣的,是特别的。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768-71. Accessed: 6/16/2013


“在大地遭遇海水的地方。在大地遭遇空气的地方。在身体遭遇心灵的地方。在空间遭遇时间的地方。我们喜欢待在一边,然后望着另一边。” 阿瑟激动万分。旅游手册里跟他承诺的就是这个。这人似乎活动在艾歇尔画上的空间里,而且对各式各样的东西都能发表无比深刻的见解。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072-75. Accessed: 6/17/2013


“你从哪儿来,孩子?”他问。 阿瑟决定做个聪明人。他遇上的每个人都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他已经受够了。“我说,”他说道,“你不是预言家么,不如你来告诉我如何?” 老头又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是,”他把一只手伸到自己的后脑勺后面,“随便找个话题闲聊而已。”他把胳膊拿回身前,一根手指上多了个地球模型,在他之间滴溜溜地转着,不会错的。他把它收起来。阿瑟惊呆了。 “你怎么会——”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走了这么远才来的。” “你看不见我所看见的,因为你看见的是你所看见的,你没法知道我所知道的,因为你知道的是你所知道的。我的所知所见不能加到你的所知所见上,因为它们原本全然不同。它也不能代替你的所知所见,因为那将意味着替换你这个人。” “等等,我能把这记下来吗?”阿瑟一阵激动,赶紧在口袋里翻他的铅笔。 “你可以去机场拿一份。”老头说,“这种东西在那儿堆成了山。” “哦。”阿瑟好不失望,“好吧,有没有比较有针对性的建议呢?针对我的?” “你所能看见,听见或者经历的一切都是针对你的。当你感知宇宙的时候你就创造了一个宇宙,所以你所感知的宇宙里,一切都是针对你的。” 阿瑟满腹狐疑地看着他,“这也能在机场找到吗?” “去看看啊。”老头说。 “旅游手册上说,”阿瑟又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开始看,“我可以得到一个特别祈祷,完全为我和我的需要量身打造。” “哦,没错。”老头说,“你的祈祷,好的。有铅笔吗?” “有。”阿瑟说。 “我们这就来看看,那祈祷是这么说的:‘保护我别让我知道我不需要知道的事。保护我甚至别让我知道存在着我不知道而其实可以知道的事。保护我别让我知道我已经决定不去知道我决定不去知道的事。阿门。’就是这个。反正你自己心里也是这么祈祷的,所以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080-98. Accessed: 6/17/2013


生活已经让他搞到手了。现在他需要为它找个目标。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165-66. Accessed: 6/17/2013


他了解了巴忒勒丹人的宇宙观:宇宙就是宇宙,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拉倒。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并且尊重这种观念,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觉得,从来不渴望得到什么东西,永远没有任何希望或者愿望,这实在太不自然了。 自然。这可是个不大好对付的字眼。 他早就意识到,许许多多他过去以为很自然的事,比如在圣诞节给人买礼物,见红灯停下,或者以每秒32英尺的速度做自由落体运动之类,这些都只是他自己世界里的习惯,在宇宙的其他地方不一定管用;可没有愿望——这总不可能是什么自然而然的事了吧,恩?这就好像不呼吸一样。 呼吸是巴忒勒丹人所不必干的另外一件事情,虽然大气里满满当当到处是氧气。他们就那么站着,偶尔会到处跑跑,玩盘网子球之类(当然玩的时候并没有希望自己一定要获胜——他们就那么玩,最后赢的人就是赢了),可他们从不真正呼吸。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呼吸就是没有必要。阿瑟很快就发现,跟他们玩网子球感觉简直太诡异了。尽管他们看起来像地球人,甚至动作声音也像地球人,可他们既不呼吸也没有任何愿望。 反过来,呼吸和希望,这两样似乎就是阿瑟生活的全部内容。有时候他的希望强烈,以至于呼吸都会被搅得很激动,让他只好去躺一会。自己躺着。在他的小房间里。离生他养他的星球那么遥远。每次想处理其中涉及的数学问题,他的脑袋都难免乱成一团。 他宁愿不去想它。他宁愿坐着读书——只要他能找到任何值得一读的东西。可在巴忒勒丹人的故事里,从来找不到任何人想要的任何东西——连一杯水他们都不要。当然了,如果他们口渴,他们就会喝水,可如果当时没水可喝,他们也就不去想这事儿了。阿瑟刚读了一本书,主人公在一个星期里摆弄院子里地花花草草,打了好多回网子球,帮人家整修了一条路,让他老婆怀了个孩子,然后,就在最后一章前面一点点,出人意料地脱水死了。阿瑟恼羞成怒,硬是往前地毯式地搜索了一遍,结果还真的在第二章发现作者曾经随口提到水池出了什么问题。就这样了。那家伙就这么挂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那甚至不是书里的高潮部分,因为那本书压根就没有高潮。男主角死于倒数第二章进行到大约三分之一的时候,剩下的部分只是更多跟修路有关的事情而已。书在写到十万个字的时候戛然而止,因为巴忒勒丹的书全都是这么长。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175-94. Accessed: 6/17/2013


地面正以每秒钟三十尺的速度朝他迎上来。不过,他暗想,等它到了跟前再来解决也不晚。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 啊,这不来了。他的童年时光。单调乏味,他早就看过好几回了。一幅幅图像闪过。参宿四5号星上无聊的日子。小时候地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没错,这些他都知道了。真希望脑子里也有个快进键。他的七岁生日派对,他得到的第一条毛巾。快点,快点。 他正打着圈往下掉,在这个高度上,屋外的空气吸进肺里又冷又呛。要尽量避免把碎玻璃也吞进去。 早年的每一次星际旅行。哦,看在老天的份上,这鬼东西简直就像是电影开始之前放映的旅游纪录片。开始为《指南》工作。 哈! 就是那些日子。他们来到法纳拉的布温内利.阿托尔,在一间棚屋里干活——当然,这是在里克塔纳加人和冬奎地人把那地方掀了个底朝天之前。半打小青年,几条毛巾,几台特先进的数码设备,还有最要紧的,许许多多的梦想。不,最要紧的是许许多多法纳拉朗姆酒。或者如果你想追求绝对精确的话,最重要的绝对是那些杰克斯老酒,然后是法纳拉的朗姆酒和阿托尔那些当地姑娘喜欢待的海滩。当然,那些个梦想也是很重要的。它们都怎么了? 其实福特已经不大记得它们的内容,可在当时那些梦想似乎是特别特别重要的样子。而且里头肯定不包括这么一栋他从楼上往下掉的高楼大厦。最初的团队分裂了,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其中一些人安定下来,变得越来越贪心,他和另外几个人则待在外头,搭便车四处转悠,渐渐跟《指南》的核心疏远。与此同时,《指南》无情地演变成了一个集团噩梦,还搞了个建筑怪物住进去。这里头有什么梦想可言?福特想到占了半栋楼的集团律师,还有占着下头几层的集团“员工”,再加上所有的助理编辑和他们的秘书还有他们的秘书的律师和他们的秘书——也就是说律师的秘书——还有最糟糕的,会计和市场部。 他差点想干脆接着往下掉得了。一根中指送给这堆混蛋。 现在他正好经过十七层,市场部的老窝,一群一群的醉鬼热火朝天地争论着《指南》的封面采用什么颜色,并且永远绝对正确地展示着自己的马后炮功夫。如果他们现在往窗外一看,就会看见福特.长官正从自己旁边往下掉,明知必死无疑还有心思朝自己大竖中指,这些家伙保准要大吃一惊。 十六层。助理编辑。混蛋。他的稿子他们砍得痛快吗?他在一个星球上调查了十五年,结果被他们砍得只剩下几个词,“基本上无害”。给他们也来根中指。 十五层。后勤管理,天晓得是干嘛的。他们个个都开着大轿车。大概就是干这个的吧。他估计。 十四层。人事部。他有着强烈的怀疑,怀疑就是他们一手策划了他十五年的流放,好趁机把《指南》搞成一个独裁公司(或者更准确的说,两裁公司——不能忘了那些律师)。 十三层。研究和发展部。 等等,十三层。 眼下他不得不稍微加快思考速度,因为情况正变得有些紧急。 他突然记起了电梯里的显示面板。上头没有13。当时他没怎么注意,因为在地球那么个挺原始的星球呆了十五年,福特早已习惯了当地人对13的迷信,对没有第十三层的大楼已经见怪不怪。可这儿也这样就说不通了。 他从十三层的窗口一晃而过,很自然地注意到所有的窗户都是不透明的。 里面在搞什么名堂?他开始回忆哈尔说过的一切。一本全新的多维《指南》,在数量无限的宇宙中铺开。听哈尔说的时候,那主意仿佛是市场部在会计部支持下做的白日梦,毫无意义。可如果它并没有停留在白日梦阶段,肯定会变成个非常古怪,非常凶险的招数。到底怎么回事?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十三层,他黑黝黝的窗户后面究竟是些什么? 福特感到自己的好奇心猛涨,随之而来的还有暴涨的惊恐。要说他还处于上行状态的感情,以上就是完整的清单。从其他任何方面看,他都在迅速下坠。如果想活着摆脱眼下的局面,他真的应该开始动动脑瓜了。 他往下瞟了瞟。在大约一百尺之下,人群中好一阵骚动。有些人已经开始充满期待地抬起眼睛,为他腾块地方。连那么精彩激烈,蠢到极点的毛怪狩猎游戏也暂时陷入了停滞状态。 他可真不愿意让他们失望,但先前他没注意,自己下方两尺就是科林。科林显然一直高高兴兴地陪在他身边。等着福特决定要让自己干些什么。 “科林!”福特大喊。 科林没有回答,福特浑身都凉了,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告诉科林他的名字叫科林。 “上这儿来!”福特大叫。 科林飞到他身边,他非常非常享受下落的过程,而且希望福特也一样。 科林的世界毫无预兆地变成了漆黑一片,因为福特突然拿毛巾把它缠住了。它感到自己沉了许多许多,对福特带给自己的挑战又是兴奋又是欢喜。只是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应付得来,没别的。 毛巾挂在科林身上。福特抓紧毛巾的接缝吊在下头。对于毛巾,有些漫游者认为该把它们改造得古灵精怪些,他们把各式各样的小装备和秘密工具缝在毛巾里头,甚至连电脑设备也往里缝。福特是个纯净主义者,他喜欢把事情搞得简单明了。他的毛巾普普通通,而且出自一家同样普普通通的家具用品商店,上头甚至印着蓝色和粉色的花朵图案。尽管他不断企图用化学的,物理的方法进行处理,花儿始终不肯褪去。这条毛巾里缝了几根电线,一小截可弯曲的书写棒,其中一个角上还浸过些营养液,情况紧急时他可以吮一吮,但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它只是条平凡简单的小毛巾,你大可以用它来擦脸。福特只对它进行了一个真正的改造,那还是出自一个朋友的建议:他把它的接缝加固过了。 福特像个疯子似的攥紧毛巾。 他们还在下落,但速度已经开始减慢。 “往上,科林!”他大声喊。 没有反应。 “你的名字,”福特喊道,“叫做科林。所以当我喊‘往上,科林!’的时候,我要你,科林,往上飞。明白?往上,科林!” 还是没有反应。或者说反应是有的,不过却只是科林闷闷的呻吟。福特很焦虑。现在他们下落的速度已经非常慢了,但让福特焦虑的其实是他自己脚底下聚集起来的那些个人。土生土长,亲切友好,狩猎毛怪的那种人正在四下散开,大个,粗壮,牛脖的鼻涕虫类型则扛着导弹发射器从通常被大家叫做空气的那种东西里钻出来。说到空气,所有经验丰富的银河系漫游者都知道,它其实并不空,里头净是满满当当,错综复杂的多维物体。 “上!”福特再次怒吼,“上!,科林,往上!” 科林哼哼唧唧地拼命使力。现在他们或多或少定在了半空。福特觉得自己的手指快断了。 “上!” 他们没动。 “上,上,上!” 鼻涕虫正准备向他发射导弹。福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抓着毛巾悬在半空,而一条鼻涕虫还准备拿导弹打他。别的招数他再也想不出来了。现在福特货真价实地紧张起来。 过去遇到这种状况,他通常都会依赖《指南》为自己提供的建议,无论它的建议多么油腔滑调,多么让他火冒三丈,但现在可不是往包里伸手的时候。而且,《指南》似乎也不再是他的老伙计和盟友,反而变成了危险的源泉。看在老天的份上,他现在就挂在《指南》的大楼外边,生命安全被那些似乎掌握了大楼所有权的家伙威胁着。他隐约回想起他们在布温内利.阿托尔的那些梦想,它们都哪儿去了?他们本该就那样算了。他们本该留在那儿,留在海滩上,爱那些好女人,把鱼当饭吃。他们刚开始在前庭的海怪水池上挂大钢琴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一切最后肯定没有好结果。福特开始觉得自己虚弱悲惨到了极点。他的手指抓的太紧,好像着了火,而且他的脚踝也仍然在痛。 哦,真是多谢你,脚踝,他苦哈哈地想。谢谢你在这种时候提起你的麻烦。我猜你是想热乎乎地洗个脚好舒服舒服,唔?或者你至少想要我…… 他有了个主意。 那条全副武装的鼻涕虫已经把导弹发射器扛上了肩。根据导弹的设计,它应该会打中自己遇上的任何一个移动的物体。 福特努力不要冒汗,他能感到自己抓在毛巾接缝上的手正往下滑。 他动动没受伤的那只脚,用脚趾头去扒伤脚的鞋跟。 “往上走,见你的鬼!”福特无助地对科林嘟囔道。机器人正开开心心地拼命使劲,可就是升不起来。福特继续对付自己的鞋跟。 他试着判断时机,但其实并没有必要。只管干吧。反正也只有一次机会。现在他已经把鞋子松了一半,扭伤的脚踝感觉好些了,这总算是件好事对吗? 他拿另一只脚去踢鞋跟。它从他脚上滑了下去。大约半秒钟之后,一枚导弹从炮口冲出来,遇到了落到自己前进路线上的鞋子,它直冲过去,带着强劲的满足和成就爆炸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离地面大约十五尺的地方。 爆炸的主要冲力是向下去的。一秒钟之前那里还有一队无限帅公司的主管,扛着火箭发射器站在雅致的广场上,脚下踩的是光洁的大块石板,块块都是从夸布拉的雪花石采石场切下来的。可现在那儿只剩下一个坑,里头满是恶心兮兮的零零碎碎。 爆炸产生了一大团热气,猛地把福特和科林往天上抛。福特眼前一黑,拼命想要稳住科林,不过没有成功。他无助地往上翻滚,到达抛物线的顶点,停住片刻然后开始往下掉。他掉啊掉啊掉啊,突然重重地砸上了科林,这家伙还在上升中。 他死命抱紧圆乎乎的小机器人。科林疯了似的打着转,不断旋向《指南》的办公大楼,高高兴兴地尝试控制住身体放慢速度。 他俩绕着对方旋转,福特胃里也是天旋地转一阵恶心,然后,恶心的感觉丝毫不减,一切都突然停住了。 福特发现自己晕乎乎地瘫在窗台上。 他的毛巾从身边落下,他伸手把它抓住。 科林就在离他几寸远的地方飘上飘下。 福特透过一层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气喘吁吁的迷雾四下打量起来。窗台不过一尺来宽,他自己挺警惕地坐在上头,离地面足足十三层。 十三层。 他知道他们在第十三层,因为旁边的窗户是黑的。他气得心烦意乱。那双鞋子是他在纽约东区买的,价格极其夸张。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篇评论,讲的就是穿好鞋带来的巨大乐趣。文章当然堙没在信息的洪流中了。这该死的生活。 而现在其中一只鞋也已经没了。他猛地扬起脑袋,把目光投向苍穹。 要不是那个星球已经毁灭,这事儿本来还不会那么悲情,现在他想重新在搞一双也办不到了。 没错,既然可能性会分出无穷无尽的枝丫,那儿当然也存在数量无穷无尽的地球;但实际上,一双棒极了的好鞋,你真以为在多维空间/时间里随便混混就能为它找到替身吗? 福特叹了口气。 哦,好吧,他还是多往好处想想。至少它救了他的命不是。至少眼下如此。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216-1309. Accessed: 6/17/2013


三明治大师乘着熊熊烈火的战车来到他们中间,是万能的鲍伯赐给他们的礼物。至少老刷希巴是这么说的,而老刷希巴可是这方面的权威。没错,至少刷希巴声称自己是这方面的权威,而刷希巴可是……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些个事真没什么争头。 也有几个村民觉得奇怪,为什么万能的鲍伯要让他的独生三明治大师坐着熊熊燃烧的战车下到凡间,为什么不选另一辆交通工具,比如噪音小些的那种,最好别毁掉半片森林,让里头充满幽灵,还免得三明治大师身受重伤。对此老刷希巴回答道,这是出于鲍伯那不可言说的意志;他们问他不可言说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说想知道就自己查去。 这有点困难,因为唯一的一本字典掌握在老刷希巴手里,而他又不肯借给他们。他们问他为什么不借,他回答说万能的鲍伯的意志不是他们可以知道的;他们又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他回答说因为我这么说了。反正,最后还是有人趁老刷希巴出去游泳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茅屋,拿字典查了“不可言说”。原来“不可言说”的意思是“没法知道,没有形容,没法说,不可能知道或者说起”。这下清楚了。 至少他们有了三明治。 有一天老刷希巴说,万能的鲍伯命令他,刷希巴,头一个吃三明治。村民们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到底,而刷希巴回答说就是昨天他们没在看的时候。“要有信心”,老刷希巴说,“否则就会堕入地狱!” 他们让他头一个吃三明治。这样似乎容易理解些。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472-84. Accessed: 6/17/2013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朝屋里炸开了。透过混沌的浓烟和灰尘,他看见不少鼻涕虫模样的大块头飞快地冲进屋里。 不是说一切都很顺当吗,恩?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就好像超乎寻常的好运站在了他这边?好吧,那就试试看。 怀抱着对科学研究的热情,福特再次从窗口一跃而下。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568-71. Accessed: 6/17/2013


“你是说你去了DNA银行?”阿瑟的眼珠子鼓了出来。 “对。不过她的名字并不那么准确,因为,很显然,你是唯一一个人类捐献者。不过,我得说,看起来你还真是个常客。” 阿瑟瞪大眼睛望着房门的方向,那姑娘也正无精打采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可什么时候……多久了……” “你是问她多大?” “对。” “问错了。” “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不知道。” “什么?” “那个,按我自己的时间计算,生下她大概有十年,可她显然比这要大得多。你瞧,我总是在时间里来来回回地跑,(、)工作。我尽可能带她一起去,但也不是每次都行。后来我就把她送去市区日托,问题是眼下可靠的时间追踪根本就不可能。你一早把他们送过去,天晓得晚上他们多大了。你抱怨得脸都绿了,结果半点用处也没有。有一次我把她留在那种地方,就几个钟头,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过了青春期。能做的我都做了,阿瑟,现在该你负起责任来。我还有场战争要报道。”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588-97. Accessed: 6/17/2013


兰登身后大约两里远的地方,她父亲本来正在林中挣扎前进,现在突然愣在了原地。让他呆若木鸡的是一幅图像,那上头他自己正呆呆地望着两里外雨幕里的什么东西。大约两里,从他现在的方向稍稍往右一点。 他已经完全找不着路,确信自己将死于寒冷,潮湿和疲惫,并且开始希望自己干脆接受这个事实算了。而且刚才还有只松鼠给他拿来了一本《高尔夫》杂志,他的脑袋已经开始叽里呱啦又笑又哭。 在天空中看见一幅自己的巨型图像,这告诉他一个事实,总的来说,叽里呱啦又笑又哭大概是正确的选择;但如果单论前进的方向,他应该是走错了才对。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那个不知所谓的灯光表演走去。 “好吧,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兰登问。她之所以吓了一跳其实是因为看到了她父亲,而不是因为图像的出现。她两个月大的时候就开始看全息图了,而且大人也常把她放里头玩。再说,不过是半个钟头前她不是才看过全息图吗,它还正演奏《安加-狂泰星际守卫进行曲》呢。 “只想说明它并不比刚才的光更存在或者更不存在。”指南鸟说,“那只是天上的水在往一个方向移动,你能觉察的光线频率关系在往另一个方向移动,两者刚好发生互动。它在你心里造成了一幅仿佛很真实的图像。但这些其实只不过是全体各色总杂烩里的画面而已。来,再给你一幅。” “我母亲!”兰登道。 “不是。”鸟说。 “我自己的母亲我还认得出来!” 画面上是一个机库模样的大灰色建筑,里头停了艘飞船,一个女人正从飞船上出来,护送她的那一队瘦高个的皮肤是种紫兮兮的绿色。毫无疑问那就是兰登的母亲。唔,几个毫无疑问。只不过,崔莉恩在低重力环境下走路,动作不会那么缺乏自信,她也不会用那么不敢置信的神情打量一个无聊的老式生命维系环境,又或者拿着那么个奇怪的老相机四处晃悠。 “这到底是谁?”兰登问。 “她是你母亲在概率轴线上外延的一部分。”指南鸟说。 “我半点也不明白你在讲些什么。” “空间,时间和概率都有轴线,它们可以沿着这些轴线移动。” “还是不明白。不过我想……不。解释给我听。” “我还以为你想回家。” “快说。” “想去看看你的家吗?” “看看?它都被炸烂了!” “它在概率的轴线上终断了。看!” 某种非常古怪而奇特的东西滑进了兰登的视线,只见雨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体,有些蓝,有些绿,雾蒙蒙地映在白云底下,衬着布满繁星的黑色背景缓缓转动,颇有气势。 “现在你看见它了。”指南鸟说,“现在你又看不见了。”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956-80. Accessed: 6/18/2013


看见这根蓝绿色、水汪汪、雾蒙蒙的大香肠悬在自己脑袋上,兰登也吓了一跳。现在它又变成了一大串香肠,或者更准确的说,一大串中间缺了很多根香肠。整串明晃晃的香肠在空中翻转,跳起一支让人着迷的舞,接着渐渐放慢了速度,变得虚无缥缈,最后消失在闪着微光的夜色里。 “那是什么?”兰登低声问。 “概率轴线上一个中断的可能物体。” “哦。” “大多数物体都沿着自己的概率轴线变异更迭,可你的母星稍有不同。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位于概率平面的一条故障线上,也就是说在许多个概率坐标上,它干脆就整个不存在了。它有一种内在的不稳定性,有种区域大家通常叫它复区,对那里头的任何物体这都是很常见的。明白?” “不。” “想自己去看看吗?” “去……地球?” “对。” “这可能吗?” 指南鸟没有立刻回答。它舒展开翅膀飞进了再次减弱的雨里,动作从容而优雅。 它挺陶醉地一飞冲天,光线在它周围闪烁,空间在它的尾巴后边颤抖。它俯冲,转向,翻腾,再转向,最后在兰登跟前停下,缓慢而轻柔地扇动翅膀,离她的面孔只有两尺远。 它再次对她讲话。 “对你来说你的宇宙及其广阔,在时间上,在空间上都是如此。原因就在于你用来感知并且过滤信息的知觉。但人家在造我的时候没有加入任何过滤器,这就意味着,我能感知包含所有可能宇宙的全体各色总杂烩,而且还知道它——全体各色总杂烩本身——是没有大小可言的。对于我来说,一切皆有可能。我是全知全能的,极其自负,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自行移动,携带方便。以上言论,你得自己判断到底有多少是真话。” 兰登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你这鬼东西,你一直在耍我。”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切皆有可能。” 兰登哈哈大笑。“好吧,”她说,“咱们就试试去地球看看。咱们就去那个什么上找它,呃,那个……” “概率曲线?” “没错,去它没被炸烂的地方,好吧。这么说你是指路的。我们怎么才能搭到车呢?” “反向操控。” “什么?” “反向操控。对于我来说,时间流无关紧要。你来决定你想要什么,然后我只需要确定它已经发生过就行。” “你开玩笑吧?” “一切皆有可能。” 兰登皱起眉头,“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让我换个讲法。”鸟说,“反向操控让我们可以抄条近道,把漫长无比的等待一笔勾销。每一年左右才会有可怜巴巴的几艘飞船路过你们的星区,而且人家乐不乐意让你搭车还是个问题。但现在,你想搭车,于是就有一艘飞船来让你搭。开飞船的家伙或许以为自己有这个或者那个理由停下来捎你一段,但真正的原因却是我决定了他的行动。” “这就是你极其自负的那部分了对吧,小东西?” 指南鸟保持沉默。 “好吧。”兰登说,“我想要艘飞船载我去地球。” “这艘你还满意吗?” 它飞行的时候是那么安静,以至于都快开到头顶了兰登才看见它。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1984-2012. Accessed: 6/18/2013


“呃,说来话长。我来拿我寄给自己,由你代管的那个包裹……” “恩,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猜那可能是种危险的要命的东西。” “于是你就把它寄给我?”阿瑟抱怨道。 “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我觉得你这人靠得住,你无趣到极点,肯定不会拆开看。反正,因为是夜里过来,我找不到你那什么村子。我手里的情报又不多,又搜索不到任何信号,我猜你们这儿还没有信号什么的。” “我喜欢的就是这一点。” “然后我居然收到了你的老《指南》发出的一点点信号,所以我就往那边飞,以为能找到你。我发现自己降落在一片林子之类的地方,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就下了飞机,然后就看见那女人站在那儿。我走过去想打个招呼,突然发现那东西在她那!” “什么东西?” “我寄给你的那个东西。新《银河系漫游指南》!那鸟儿一样的玩意。你本来该确保它的安全,你这傻瓜,结果却让那个女人把它搞到手了,就在她肩膀上。我跑过去然后她就拿块石头砸我。” “明白了。”阿瑟说,“你又是怎么办的?” “唔,我当然是摔倒了。我伤的很重。她跟那只鸟开始朝我的飞船走。还有,当我说我的飞船的时候,我指的是一艘RW6。” “一艘什么?” “一艘RW6,看在老天的份上。现在我的信用卡跟《指南》的中央电脑关系铁着呢。那艘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阿瑟,它……” “这么说RW6是艘飞船了?” “对!它是——哦,算了。听着,拜托你稍微振作些好吗阿瑟,或者至少搞本商品目录看看也好。总之,到那时候我已经非常担心了。而且,我猜,稍微有点脑震荡。我跪在地上使劲流血,于是我就做了自己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苦苦哀求。我说,求求你,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开走我的飞船。而且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么个见鬼的原始森林里,我脑袋受了伤又得不到医疗护理。我可能会有大麻烦的,你也一样。” “那她怎么说?” “她又拿石头砸了我脑袋一下。” “我想我可以确定她就是我女儿。” “可爱的孩子。” “你得慢慢了解她。”阿瑟说。 “混熟了就好了?” “不。”阿瑟说,“不过至少你知道什么时候该闪。”福特抬起脑袋,努力直视前方。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2074-95. Accessed: 6/18/2013


“有没有任何人类能力范围以内的方法,”他呻吟道,“可以让我阻止你告诉我那个短期反向什么什么是什么鬼东西?” “没有。”福特说,“因为你女儿已经陷进去了,而这事情严重得要命,非常要命。” 雷声填满了中间的沉默。 “好吧,”阿瑟说,“告诉我。” “我从一栋特高的大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这话让阿瑟高兴起来。 “哦!”阿瑟说,“你干嘛不再跳一回?” “我跳过了。” “呃。”阿瑟好不失望,“显然没派上什么用场。” “第一次脱线我用上了最最令人吃惊而且——我说这话可是毫不夸张,非常谦虚的——最最难以置信的创造力,机智,行动,还有无上的脚法外加自我牺牲精神。” “自我牺牲的是什么?” “我放弃了一只我真心喜爱而且很可能无法替代的鞋子。” “为什么这要算自我牺牲?” “因为它们是我的!”福特气呼呼地回答道。 “我想我们可能有不同的价值体系。” “好吧,反正我的更好。” “那是你根据你的……哦,算了。那么说在非常机灵地救了你自己一命之后你又非常机智地跑去重新跳了一回楼。请别告诉我为什么。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就行,如果你一定要说的话。” “一辆喷射式林肯车刚好经过,我直愣愣地掉进了它的驾驶舱里。那个司机本来只想给收音机换个台,结果却一不小心把顶盖打开了。真的,就连我也没办法把这想成什么特别机灵的招数。” “哦,谁知道呢。”阿瑟厌倦地说,“我猜你大概在前一天晚上溜进了他的喷射汽车里,把他的收音机调到了他最不喜欢的频道之类的。” “不,我没有。”福特说。 “只是问问。” “不过奇怪的是,另外有人这么干了。这就是关键。你可以找到哪些决定性的偶发性的事件,沿着它们的链条,分支一直往前追溯,最后发现一切全是新《指南》搞的鬼。那只鸟。” “什么鸟?” “你没有看见?” “没有。” “哦,一个致命的小东西。模样漂亮,爱说大话,能选择性地随意瓦解波形。” “什么意思?” “短期反向操控。” “哦。”阿瑟说,“哦是的。” “问题在于,它到底是为谁干?” “嘿,我兜里还真有块三明治。”阿瑟在包里挖了半天,“想来点吗?” “恩,好啊。” “有点湿,还给压扁了恐怕。” “别介意。” 他们大嚼了一会儿。 “说实话味道还真棒。”福特说,“里头是什么肉?” “绝对正常兽。” “从没见过。所以,问题就是,”福特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只鸟到底在为谁干?它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呃。”阿瑟吃着三明治。 “我知道那只鸟的时候,”福特接着说,“经历了一连串非常有趣的偶然事件,它搞了场热成像大汇演,我还真没见过那么稀奇的。然后它说它会在我的宇宙里为我服务。我说,谢了不过不必。它说它还是要为我服务,不管我喜欢不喜欢。我说你倒是试试看,它说它会的而且,事实上,已经在干了。我说我们走着瞧它说好啊。这时候我决定把那东西打包带回去。所以我把它寄给了你,为了安全的缘故。” “哦当真?为了谁的安全?” “别管这个了。然后,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我觉得再从窗户跳出去一回比较谨慎,再说那时候我也没啥选择的余地了。幸运的是那辆喷射车刚好在那底下,否则我就只好再回到天才的机智和行动力上头去,没准儿还要赔上另外那只鞋;又或者——如果其他都不行——回到地上。可它是认真的,不管我喜欢不喜欢,《指南》他都要,恩,为我服务。这真是太让人担心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得到了《指南》,你会以为它在为你工作,从那时候起一切都滑稽得难以置信,直到我遇上了那个拿石头的小屁孩,然后,砰,我玩完了,什么都没我的份了。” “你指的是我女儿吗?” “并且用的是尽可能礼貌的语言。她会是链条上的下一环,会以为一切都妙不可言。她可以拿着一小块地面爱砸谁的脑袋就砸谁的脑袋,直到她干完了那东西需要的事儿然后她也就玩完了。这就是短期反向操控,而且显然没人明白我们放出来个什么东西!” “比如说我。” “什么?哦,醒醒吧,阿瑟。听着,让我再试一次。新《指南》是从研究室出来的,用了新技术,无过滤感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听着,我一直在做三明治看在鲍伯的份上!” “鲍伯是谁?” “算了,你继续说。” “无过滤感知就意味着它能感知一切,明白了?我不能感知一切,你也不能感知一切,我们都要过滤掉一些东西,新《指南》却没有任何感知过滤器。它感知一切。从技术上讲倒不是很复杂,问题只在于是省去某些部分,明白?” “我干嘛不干脆告诉你我明白了,然后你就可以管他三七二十一继续讲下去。” “好,所以说,因为那只鸟可以感知所有可能的宇宙,于是它就出现在了每一个宇宙里。对吧?” “没-没-没-错。好像。” “于是,市场和会计部的傻帽就说,哦听起来棒极了,不是吗,这么一来我们不就可以做一本《指南》然后卖上个无数次?别那样眯着眼睛看我,阿瑟,我说的是会计的想法!” “挺聪明的,不是吗?” “不!蠢得发疯。听着。那机器只是个小《指南》。里头是有些挺妙的电子技术,可因为用了无过滤感知,它的任何一点点动作都会有病毒那样的威力。它可以在空间、时间和其他无数个维度繁殖。无论我们进入哪个宇宙,任何地方的任何东西都逃不过它的手掌心。它的能力是递归式的,就好像一个计算机程序。在某个地方存在着一条关键指令,其余的一切都不过是些自循环功能而已,或者说是在无休止的地址栏里往下翻滚的括号。要是括号崩溃了怎么办?最后一个‘如果……则结束’上哪儿去找?你听明白了哪怕一小点儿吗,阿瑟?” “抱歉,我打了会瞌睡。是关于宇宙的什么事情,对吧?” “是关于宇宙的什么事情,对。”福特疲倦极了,他重新坐下。 “好吧。”他说,“想想吧,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在《指南》的大楼里看见谁了?沃贡人。啊,看得出我终于说了个你能听懂的字眼。” 阿瑟一跃而起。 “那个噪音。”他说。 “什么噪音?” “雷声。” “怎么了?” “那不是打雷。那是绝对正常兽的春季迁徙,开始了。” “你老提到这些动物,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我没老提它们。我只是在三明治里放了些它们。” “为什么要管它们叫绝对正常兽?” 阿瑟跟他讲了。 福特惊得瞪大了眼睛,这在阿瑟可是少有的享受。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2140-2203. Accessed: 6/18/2013


“闭嘴!”兰登吼道,“你先抛弃我的!” “兰登,你得听我好好说,这很重要。”崔莉恩平静地坚持道,“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必须离开。我们都必须离开。” “你在说什么?我们总是在离开!”现在她用两只手握住了枪,两只手都在抖。她并没有特别地瞄准某个人,她瞄准的是整个世界。 “听着,”崔莉恩又说起来,“我离开你是为了给新闻网报道一场战争,那里太危险,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等我到了那儿,战争突然却不发生了。是一次时间异常……听着。拜托你听我说!一艘侦查舰出现,舰队里的其他飞船乱成了一锅粥,现在这种事儿越来越多了。” “我才不管!我不想听你说你那该死的工作!”兰登吼道,“我想要个家!我想属于某个地方!” “这里不是你的家。”崔莉恩的声音仍然平静无波,“你没有家,我们都没有家,现在没人还有家。我刚才说的那艘失踪的飞船,那上头的人也没有家。他们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他们甚至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干些什么。他们很困惑,很迷茫,而且非常害怕。他们就在这个太阳系里头,而且他们马上就要干出些非常……不理智的事情来,因为他们太困惑,太迷茫了。我们——现在——必须——离开。我没法告诉你我们还能去哪里,或者根本就没地方可去。但待在这里绝对不可以。请你听我的话,再一次就好。跟我走好吗?” 兰登惊慌失措,糊里糊涂地挥舞着手里的枪。 “没事的。”阿瑟温和地说,“只要我还在,我们就很安全。现在别让我解释,但我很安全,所以你也很安全,行吗?” “你什么意思?”崔莉恩问。 “我们放松就好。”阿瑟说。他感到十分平静,他的生活给施了魔法,这一切仿佛都不是真的。 慢慢地,兰登也逐渐放松下来,枪口在一寸一寸往下降。 这一瞬间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楼梯顶上男卫生间的门开了,刚才跟阿瑟说话的男人吸着鼻气走了出来。 兰登被着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又把枪举起来;这时候,站在她背后的某个人正好准备冲上去抢她的枪。 阿瑟飞奔往前扑。他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感到崔莉恩扑到自己身上,于是笨手笨脚得倒了下去,噪音渐渐散去,阿瑟抬起眼睛,只见楼梯上那人正盯着自己,一脸“简直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他说。然后他就慢慢地而且很吓人地散了架。 兰登扔掉枪跪倒在地。“对不起!”她抽泣道,“我真的很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 崔茜卡朝她走过去,崔莉恩朝她走过去。 阿瑟坐在楼梯上,两手抱着脑袋,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福特坐在他旁边。他捡起个东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然后把它递给阿瑟。 “想起什么没有?”他说。 阿瑟把它接过去。是那男人先前掉的火柴盒,上头印着夜总会和店主人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斯达弗洛.穆拉贝塔 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事情渐渐在脑子里组合起来。他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办,但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在他周围,大家开始跑来跑去,大声嚷嚷,这一切对于他都突然清晰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再有。四周的噪音和光线都变得那么奇怪,透过这一切,他勉强能看见福特.长官舒舒服服地坐在旁边,笑得极其夸张。 一切压倒性的平静感笼罩着他。阿瑟知道,这一回,一切的一切,最后,终于,一劳永逸地,全部结束了。 在沃贡飞船中心黑黝黝的舰桥上,布罗斯忒特尼克.沃贡.洁尔兹独自坐着,一堵墙上,外接屏幕表面有光线一闪而逝。那水灵灵的蓝绿色香肠还飘在他身前,但其中不连续性已经引发了分解。选择在塌陷,可能性相互渗透,最终,整个存在都溶解得无影无踪。 一种非常深沉的黑暗降临了。沃贡船长沉浸在这黑暗里,好几秒钟。 “光。”他说。 没有回应。那只鸟也已经从所有可能性中塌陷出去了。 沃贡人自己把灯打开。他再次拿起那张纸,在小框里画了一个小勾。 好吧,成了。他的飞船溜进黑黝黝的虚空里。 尽管展开了一项他自己看来非常积极的行动,格里布隆人的首领最后还是度过了糟糕透顶的一个月。那一个月跟以前的许许多多个月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屏幕上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于是他只好放点轻音乐凑合。

Douglas Adams, Mostly Harmless. Kindle Edition. loc. 2750-88. Accessed: 6/18/2013